近日网上转传一则印尼网民的文章,表示希望这次跨国申遗失败,印尼下一年就可以单独申遗,抢回卡峇雅创始地的荣衔。杨克翔笑说,这误解了这次申遗的标准:“申遗并非要认证谁拥有卡峇雅的创始权,而是保护与捍卫这重要的文化遗产、民间智慧。卡峇雅不是建筑,是活生生的民间文化智慧,将随时间演变改进。跨国申遗的目的,是要强调卡峇雅在东南亚的文化凝聚力,促进彼此的文化认知与交流。卡峇雅既多国共享又多元,有着相似的轮廓,但各地和各社群会在细节和面料上,做不同的诠释,而且不单是马来人和土生华人,还有印度仄迪人与欧亚人也穿。”
可追溯至7世纪波斯
爪哇女子到18世纪才穿上这种开襟衫,之前她们的服饰都不裁剪,而是用布裹缠在腰际、胸襟。他说:“到了十六七世纪,Cabaia开始出现在葡萄牙与荷兰书籍,要到19世纪才透过海港城市各族的交流,出现在爪哇、马来文里。从1400到1800年起,当权者限定人们得依据民族身份穿着,作为监控、维持秩序的手段。直到20世纪中,本区域进入国家身份的对话,卡峇雅成为国民身份、国家主义的象征,马来亚与印尼女子广泛穿着。”
这个月,新加坡、马来西亚、文莱、泰国和印度尼西亚将联手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申请,将卡峇雅(Kebaya)列为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
李炳荣不赞同将卡峇雅硬与国家主义挂钩:“卡峇雅从一开始到1950年代不断演变,它到今天还在演化,谁能说你不能这么裁剪,不可以加这加那?在我眼中,卡峇雅就像西方衬衫,已属于共有领域,没有‘版权’。”
有新加坡卡峇雅女王之称,在甘榜格南开卡峇雅店,Ratianah品牌创办人拉缇雅娜(Ratianah Tahir)致力将纱笼卡峇雅发扬光大。她说:“有旅客来我们店说,要找跟新航空姐一样的纱笼卡峇雅。我告诉他们,那是制服,不是真正的卡峇雅。申遗成功的话,会增加卡峇雅的曝光度,帮助他们认识东南亚人穿什么传统服装,也会更开放尝试多元版型、形式的卡峇雅。”
纱笼卡峇雅展现南洋女子独有的风情。香港作家刘以鬯1959年的南洋短篇小说《半夜场》写的就是一个南来的港男,在戏院外对身穿卡峇雅(Kebaya)的新加坡女子一见倾心:“穿着娘惹装的少女,很美,冰肌玉骨、楚楚临风。我首次发现了娘惹装的美处。”
作为现代卡峇雅设计师,拉缇雅娜说:“传统卡峇雅的设计已很漂亮,不需刻意创新或画蛇添足。与其说是创新和摩登化,我更主张为传统卡峇雅注入清新元素。我会使用新颖的面料和色系,顶多改变一些细节,如在开襟长衫加上扇形饰边,变成较隆重的晚装,或去除翻领,变成对襟轻外套。”
身为天主教徒,杨福来近年开始将信仰融入刺绣。新开张的土生文化馆服装展厅,展示他一件绣上前圣约瑟书院与圣若翰·喇沙(St. Jean-Baptiste de la Salle)图样的卡峇雅作品。
缝纫机的发明本要加快缝衣的速度,后来美国缝纫机胜家(Singer)推出手册教人们怎么用针车缝出模仿蕾丝的刺绣,手巧的缝匠青出于蓝,脚踩针车缝出不只可媲美,甚至比传统蕾丝还华美的刺绣,以收取更高的费用,一个现代卡峇雅经典技艺便诞生。杨福来指出,二战后这卡峇雅居家手工业在本区域崛起,投入行业的有男有女,为家庭赚取生计。
杨克翔透露,申遗表格由各国提交的文字叙述、照片和一个总视频组成,请各国土生社群、卡峇雅制作者和推广者出镜或撰文支持,讲述为卡峇雅申遗的重要性。他说:“最后呈交的10分钟视频由新加坡剪接,把五国文化传统相互交叉穿插,凸显我们的共通点。”
去年11月23日,新加坡宣布将与马来西亚、文莱和泰国联手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提名,将卡峇雅列为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当时印度尼西亚名字未出现在名单,叫人深感疑惑。今年2月7日,印尼教育、文化、研究与科技部宣布加入申遗,五国本月提呈申请,结果预计在2024年底揭晓。
拉缇雅娜说,卡峇雅是开襟衫的统称,原型可追溯到马来族的传统开襟长衫(Baju Panjang),可短可长,可修身可宽松,可对襟或交叉开襟。卡峇雅在世代演变过程,形成一些装饰细节已成不可或缺的特色,如称为Sulam的刺绣;只在边缘刺绣的叫Sulam Biku;用针车人工绣出模仿蕾丝的镂空刺绣等。娘惹的卡峇雅采用透视的纤薄面料,刺绣更鲜艳华丽,版型更修身。来自中爪哇的Kutubaru卡峇雅对襟,中间加了块布,能用钮扣扣上,比要用胸针Kerongsang更安全、现代、方便。
新加坡国家文物局文化遗产政策高级司长杨克翔说,跨国申遗是要强调卡峇雅在东南亚的文化凝聚力,促进彼此的文化认知与交流。
针车缝制卡峇雅刺绣
新加坡土生文化专家李炳荣(Peter Lee)是卡峇雅研究第一人。他的著作《纱笼卡峇雅——土生文化在互通世界的流传,1500年—1950年》(Sarong Kebaya: Peranakan Fashion in an Interconnected World, 1500-1950)可谓卡峇雅研究的经典。
对卡峇雅制作业者而言,卡峇雅若成功列为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他们便能制作更多,增加世人对卡峇雅的鉴赏与热爱。
杨福来说:“纱笼卡峇雅对土生华人是很重要的身份象征。点缀卡峇雅的刺绣,对我们都有特别的文化意义,代表好预兆。”
本地著名传统娘惹刺绣匠人,杨福来(Heath Yeo)用脚踩手动针车的传统方式缝制卡峇雅刺绣,在本地已很少人在做,几乎失传。
李炳荣指出,卡峇雅可追溯到7世纪的波斯,它们的开襟长衫称为“Qaba”,复数称为“Qabaye”。葡萄牙人后来也使用这词,将所有亚洲人的开襟长袍叫为“Cabaia”。16世纪,这开襟长衫随印度洋的海上贸易传开,从马尔代夫到南印度;从斯里兰卡到马来群岛,女性都开始穿上它。
印尼教育、文化、研究与科技部的文告指出,卡峇雅在五国流传促成共享的文化关系,“这次跨国联合申遗的机制,并非强调或辨别一个国家对文化遗产的专利权或知识产权,而是不同国家能如何贡献,促进文化多元发展与鼓励不同社群的交流对话……也是加强亚细安区域团结一心的契机。”
连接三代
领导我国申遗团队的,是新加坡国家文物局文化遗产政策高级司长杨克翔。之前新加坡申遗小贩文化也是他领队。这是新加坡首个跨国联合申遗项目,杨克翔说,每个国家各司其职,联合将申遗表格填得尽善尽美。
保护与捍卫民间智慧
李炳荣说:“一些人强调印尼是卡峇雅的创始地并没错。我们当今卡峇雅的版型的确来自爪哇。但这版型并非完全原创,而是综合几世纪各种文化的影响创造出来的。”
去年10月31日至11月3日,马来西亚举办研讨会,召集五国政府、文化遗产和土生社群代表,商讨卡峇雅象征的共同文化传统。当时印尼未做好准备,故在今年加入跨国申遗团队。
拉缇雅娜的女儿普缇丽(Putri )是她的好帮手。29岁的她喜欢现代面料的卡峇雅,采访当天穿了件花布裁剪的Kutubaru卡峇雅。她说:“我们这些抖音时代的马来女孩,开始钟爱传统高雅的卡峇雅,以穿卡峇雅为豪,不会觉得是穿安娣的衣服。这或许是一种寻根的心态。一件卡峇雅能将祖母、母亲与女儿三代连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