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邹个性真挚,喜开玩笑,一张红润的圆脸,任谁见了都会情不自禁地喜欢。他生前练内家拳,是八卦掌的好手。莫敬元心想老邹这一去,练拳的好手又少了一个,传承武术的香火又断了一支。
20年前儿子结婚后搬了出去,莫敬元就和老伴过着二人世界。莫敬元退休后不久,老伴就撒手离世。这五年来家里的一切都是自己独自打理,他时时想念逝去的老伴,其实仍不习惯独居生活。
半截香烟在黑夜中微微发亮。莫敬元撑起身,自言自语:“这样,才算是好好跟你道别了……”
仪式结束后,莫敬元和陈嫂随着众人去瞻仰仪容。夜深时,莫敬元和陈嫂一起离开。两人走到附近的露天停车场,莫敬元忽然停下,示意陈嫂先回去,他要抽根烟。陈嫂刚要开口劝,但想多说无益,就摇摇头,径自先离开。
莫敬元搓着手:“我教太极拳有收入啊。”
莫敬元很快就在前来吊唁的人群中发现陈嫂,过去和她同坐一桌。陈嫂每晚都来。她注意到莫敬元的脸色苍白,显然还没完全康复。老邹走了的消息是陈嫂告诉他的:“心脏病,很快,还没到医院人就走了。”
小虫漂泊一叶舟 何时靠岸头——松尾芭蕉《小虫》
莫敬元必须“搬家”了——暂时搬到儿子的家,在那里住上一个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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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敬元在街灯下缓缓缓缓点烟,徐徐吐烟。烟霾中,他望着远处组屋楼下的灵堂,不知不觉站成了街灯下的一剪孤影……好一阵子,才忽然醒觉,低头弹掉手中的烟灰,弯下腰,把香烟直直插入路旁的草丛中。
儿子开着车:“难得嘛。再说,如果你住得习惯,以后就干脆搬过来和我们住。你那间房子可以租给别人;有了租金,也就有了收入。”
莫敬元曾经感叹:“这年头,要潇洒,可不容易啊。”
儿子在红灯前停车:“向你学拳的人不多了啊。”
莫敬元前几天病得不轻,还未完全康复,就拖着身子来了。老邹的女儿认得莫敬元,一见到他立刻上前打招呼,把莫敬元慢慢带到灵柩前。莫敬元下意识地伸手想燃香祭拜,发现老邹办的是基督教丧礼仪式,于是微低着头,和老邹的女儿一起默哀。照片前是一本圣经,照片中的老邹咧着嘴笑。莫敬元想,这张照片选得真好啊。
今晚是老邹出殡前的最后一夜。尽管整座城市被烟霾笼罩,莫敬元还是从远处就看到组屋楼下搭起的白色帐篷。
莫敬元的儿子一早就开车过来,帮他把行李搬上车(其实也没什么行李)。一路上,莫敬元又对儿子说了一遍:自己已经习惯独居生活。儿子又阐述了一遍:不过是要趁学校假期,让大家体验三代同堂的天伦之乐。
“对,对……他总说反正人一走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都不关他的事了。”
一、户客居己十年 便指是故乡
莫敬元望着正在做准备的主持牧师,问陈嫂:“老邹是基督教徒?”
老邹走了。
莫敬元其实也明白儿子的心意。自己年事渐高,一个人住,儿子就是不太放心。他是看在儿子的一番孝心,才答应“离家”的——就当作是在国内旅行吧。
老邹比莫敬元年轻一岁,满头黑发,而莫敬元已一头灰发。老邹生前嘴馋,上星期还在吃大鱼大肉。每次莫敬元说他,他都笑嘻嘻东拉西扯地回应——莫敬元喜欢老邹随随便便的个性,虽然老邹每次总说自己不是随便,而是“潇洒”。
老邹会怎么想?莫敬元默然,转身离开——仿佛听见老邹爽朗的哈哈大笑声,自背后传来。
“老邹的女儿、女婿是基督教徒啊!老邹早早就说过,要是死了,丧礼怎么办都无所谓,只要子女喜欢,方便他们就好。”
陈嫂说:“听说老邹拜佛的啊。”
莫敬元和陈嫂想起老邹爽朗的笑声,都不禁微笑起来。老邹生前厌烦传统的繁文缛节,所以他就算是佛教徒,也肯定不虔诚。老邹要是看见女儿给他办的基督教丧礼,他会怎么说呢?莫敬元想着想着,主持牧师也开始仪式。
莫敬元惊愕:“拜佛,怎么又给他办基督丧礼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