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里兰卡在脱离英国人独立前,英语是官方用语,而泰米尔人重视教育,文化程度较高,独立前英国人提拔了大量说流利英语的泰米尔人担任公职及管理阶层。独立后,占大多数的僧伽罗人把僧伽罗语列为国语,列佛教为国教,独尊僧伽罗文化,泰米尔人自然失去优势。正是这种偏激的语言、文化及宗教政策,挑起了泰米尔人的不满,沟通不良后,泰米尔人便转向武装抗争,泰米尔文化的边缘化,也助长了猛虎组织的发展,进而引爆了长达26年的内战,由1983年一直打到2009年。根据联合国的统计数字,大约有8万至10万人死于战乱,伤者人数更是不计其数,而主要战场就在贾夫纳半岛。
来到贾夫纳,似乎到了斯里兰卡的另外一个世界。这个地区的人口以印度南部的泰米尔人后裔居多,皮肤较为黝黑,口里说的是连司机也听不懂的泰米尔语。当地女子则多裹着纱丽,缤纷的裙摆为城市添加了婀娜的妩媚。在这里司机得用英语才能问路,正如司机所说,贾夫纳和斯里兰卡其他地方还是很不同的。然而没有共同语言,如何沟通?发生问题的时候,我们能听懂对方吗?
斯里兰卡独立后,占大多数的僧伽罗人把僧伽罗语列为国语,列佛教为国教,独尊僧伽罗文化,偏激的语言、文化及宗教政策,挑起了泰米尔人的不满;泰米尔文化的边缘化,也助长了猛虎组织的发展,进而引爆长达26年的内战。贾夫纳这座城市在2009年迎来和平,目前在积极建设,试图抹去战乱的痕迹。
或许因为过去连年的战乱,或许因为战乱带来的坏名声,就算和平已经在2009年内战结束后莅临,但来贾夫纳的游客依旧不多。医院路是城市中心的主要干道,挤满了各种小商品店、餐馆和银行,那是城市中最繁华的街道,店里播放着震耳欲聋的印度舞曲,妖娆的音符流淌到楼房前的行人道上,令过客忍不住手舞足蹈。同时,这条路上一片尘土飞扬,在积极建设中,试图抹去战乱痕迹,看不见,或许就不会那么容易勾起伤心往事;看不见,或许就不曾存在。
由斯里兰卡中部城市康提(Kandy)开车前往北部城市贾夫纳(Jaffna)需要大约四个小时,沿着崭新的A9公路飞驰而行,路的两岸建筑稀疏,天空能安稳地贴在大地上,云也伺机到人间流连,壮丽雨树的绰绰树影,为一条单调的公路铺上了斑斑花纹,如公路电影里的冷静画面,平静却隐藏着暗涌。才早上9点钟,我已经能感受到北部阳光的霸气,路面上氤氲不去的腾腾热气,让眼前一切看起来极不真实。
市区内一片尘土飞扬,城市刚由战乱中醒过来,正忙着以极为廉价的建筑,试图抹去战乱的痕迹。老建筑经年在过剩阳光和雨水的侵袭下,滋长了斑驳和霉斑,但仔细瞧,你或许还能在这些墙面上找到子弹路过的痕迹。不少当地人依旧使用脚踏车代步,由于战乱期间,物质包括汽油更是匮乏,当地人只好骑脚踏车,这习惯就被保留了下来。
僧伽罗人一把火烧了贾夫纳图书馆
我在当地有名的Malabar用餐,这家老餐馆供应素食,伙计们忙碌地招徕,坐下后,为我铺上一小块方形的香蕉叶,点了煎饼,坐在我隔壁的是两个大学生,友善地为我推荐餐馆的特色菜,在等待食物时,我们聊了起来。知道我来自新加坡,对泰米尔人的宗教和语言有些了解,新加坡的印度人也大多来自印度南部的泰米尔地区。闲聊了几句,我开始小心翼翼地问:你们还想独立吗?长得比较结实的大学生压低声量回答:“想啊,但不怎么可能,难道还要经历那场战争吗?我只希望他们会承认犯下的错误,
斯里兰卡北部和印度的泰米尔纳德邦(Tamil Nadu)只隔了40公里宽的海峡,在很久以前,甚至是以一条路桥相连,也因此整个北部是传统泰米尔人(也称淡米尔人)的聚集处。北部的地势极为平坦,气候也较为干旱,植被病恹恹的,农田也较为贫瘠。在战乱期间,淡米尔之虎和斯里兰卡军队在此种下了超过100万枚地雷,现在清扫地雷的工作依旧在进行中。“千万别乱走。”司机告诫说。
车子路过大象关口,贾夫纳就在50公里后。大象关口是一条长约50米的长堤,细细长长地将贾夫纳半岛和斯里兰卡主岛联系起来。车的呼啸惊动了在两岸沼泽觅食的白鹭,掀起一阵白色的骚动。这样显赫的地理位置,注定要成为争斗的现场,谁控制了此关口,就控制了贾夫纳。淡米尔猛虎和斯里兰卡政府军多次在此交战,轮流坐庄。这时候,一列火车沿着长堤的铁道缓缓由对岸开过来,这是条由英国人自1905年铺设的铁道,服务在纷乱时终止,去年又重新开放,再次衔接起南北方,促进之间的交流。列车上的人看见我,挥手大喊:Hello hello。对外人如此友好的斯里兰卡人,为什么对自己身边生活着的人却可以那么绝情?长堤的尽头竖起了纪念碑,破坏之后的纪念。在战争里,谁没有受害者,谁没有振振有词的理由,然而在战乱结束后,在失去家人家园的人当中,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在战乱结束前夕,猛虎组织知道大势已去,挟持着数万名的人质,要求和政府谈判,做最后的抗争,但斯里兰卡政府一心只想结束内战,结果双方在一处北部的沙滩上交战,据说导致7000名士兵和1万多名的平民罹难,猛虎组织恶名昭彰的首脑普拉巴卡兰也在这次的战役中被击毙。斯里兰卡政府因此遭受国际社会的谴责。
还有停止骚扰我们,让我们过属于我们的日子。既然还有我们和他们之分,那么证明这块看似平静的土地上,尚未团结。”对于不少泰米尔人来说,斯里兰卡政府依旧不信任他们,就算是联合国要深入调查战争所犯下的罪证,都受到政府的百般阻扰。“我们要的只是交代,一些无辜的人不能白白牺牲。”大学生继续说。
我已经数不清楚司机说过多少遍了。“几年前,根本就没有人敢走这条路,这是条流淌着血的高速公路。”A9公路将贾夫纳半岛和斯里兰卡联系起来,路的尽头是过去经常占据报章头条的城市——贾夫纳。
流淌着血的高速公路
司机苏宁是康提人,在战乱期间,曾为非牟利组织工作,为当地人运送物资,所以经常须要出差到贾夫纳,当时双方还在交战中,每一次的旅行虽然战战兢兢的,但苏宁说,他小时候最好的朋友就是泰米尔人,也不乏友善的泰米尔邻居,一直相安无事,深信泰米尔人不会那么疯狂对他。约莫60岁的司机生活经验丰富,在日本住过十几年,回到斯里兰卡后,开始为旅游公司打工,开车送游客到斯里兰卡各处观光。车子每经过一个北部的城镇,司机就开始说起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激战,那些人名、地名都拗口得难以记得。但每一个小镇的模样,每一个战争的情节都大同小异,不同理念不同宗教的撞击,就因为无法接受不同,就必须你死我活。但同时,这个世界总是不厌其烦地告诉我们:不同才美,多元才会丰富。
贾夫纳景点不多,华美的印度庙占据了市区的中心位置,是泰米尔人的信仰坐标,激战期间,大部分的印度庙都被摧毁了。现在在城郊也有几座漂亮的大教堂,面对着港湾的是荷兰人修筑的星形城堡。
和斯里兰卡其他地区比较,贾夫纳人的确显得友善多了,甚至对游客感到好奇。或许旅游业的魔爪尚未损耗当地人的朴实。有好几次,我都遇见逼我给他们拍照的当地人。
贾夫纳是斯里兰卡北部的首府,也是斯里兰卡泰米尔人的精神及文化中心,由印度南来的泰米尔人自13世纪就开始统治这个地区。猛虎组织希望在这里建立独立的泰米尔伊拉姆之国,甚至编写了国歌和国旗,鲜红色的国旗充满了暴力元素,一头猛虎位于中央,33颗子弹象征了1948年至1981年斯里兰卡政府对泰米尔人的迫害,两把交叉的匕首象征了泰米尔人的抗争。
司机又说,前几年,是绝对不会有人贸然来这里的。现在不同了,贾夫纳早已经恢复了宁静,不走寻常路游客纷纷回来了。
在众多老房子中,最快修复好的就是著名的贾夫纳图书馆,这栋雪白色建筑是贾夫纳的重要地标,建筑融合了维多利亚时代及印度的风格,和贾夫纳其他气急败坏的建筑比较,它看起来太新了,雪白得刺眼,正是这过于抢眼的新,才透露了它坎坷的命运。图书馆建于1933年,收藏了不少珍贵的泰米尔人的原始文献,包括写在棕榈叶上的经书等。藏有约10万本珍贵书籍的贾夫纳图书馆曾经是亚洲最大的图书馆之一,更是泰米尔人引以为傲的文化殿堂,甚至吸引了不少印度学者到这里做研究等。然而在1981年,僧伽罗人一把火烧了图书馆,不少珍贵的史料毁于一旦。失去这些文字的记载,泰米尔人也宛若失了根,要毁掉一个民族就得先毁掉其文化,让他们失去依据,无以为继。在2002年短暂停火时,斯里兰卡政府重点重修了这栋建筑。建筑可以在短时间内修好,但无形的伤口,纵使结疤了,也会留下难以磨灭的伤痕吧。
10万兰卡人死于内战
贾夫纳是兰卡的另个世界
你依旧能由一些建筑窥见人祸的蛛丝马迹。我们路过一栋雄伟的殖民地建筑,只剩下躯壳,屋顶都不见了,斑驳的老墙任由凶残的阳光鞭挞,更显得苍老。老房子据说过去是英国统治者的豪宅,现在人去楼空,被重重的篱笆所包围,门口以僧伽罗、泰米尔和英文写着:“对破坏说不,永远不再。”如果你熟悉斯里兰卡的历史,僧伽罗人和泰米尔人之间的纷争其实断断续续了2000年。停火后的和平曙光也不过是2009年的事。在变化莫测的今天,谁能保证永远?和平不是从天而降的,而是需要双方的包容和理解,无论泰米尔人还是僧伽罗人,无论信奉佛教还是印度教,他们都是这块土地的主人,都有说话的权利,须要意识到这点,和平才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