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日在《联合早报·言论》读到伍国的《美国涉台外交辞令中的“承认”与“认知”》,该文就中美联合公报的中英文版本,在用词上的差异以及分歧做了仔细的分析。文章从翻译的角度看分歧。在讨论时,强调回到英文版本。实际上,作者是把中美联合公报的英文版本视为正本,而中文版本只是作为译本处理。这实在有悖常理。
况且“acknowledge”的英文定义,也有着它的多义性质,既有“接受与接纳(accept/admit)”,也有“承认(recognize)”与“知道了(show that one has noticed)”的意涵。也就是说,“知道了”其实并非是“acknowledge”唯一的解释。
对此,笔者认为有理由相信,在中美接触的初期,尽管中方已在联合国中恢复了合法席位,但美中当时并没外交关系。对中方来说,只要此时的美方“认识到”中方在涉台问题上的立场,足矣。然而,到中美建立外交关系时,在《中美建交公报》上,至少在中方的版本,就不能含糊。这也符合中方在对外关系上,涉及台湾问题时的一贯立场。
合理的预设只能是,中国政府与美国政府发布的中英文版本均为正本,且同具效力。
作者是前生命科技工作者,现为画家
如果我们参看当时中美关系参与者之一,中美断交前夕美国国务院的最后一任中华民国科科长(Director of the Office of Republic of China Affairs)费浩伟(Harvey Feldman)的访谈,就可以拼出这样一幅图景。费浩伟指谪他在北京的同事芮效俭(Stapleton Roy)。费称芮完全知晓“承认”与“acknowledge”的差异,却因急于中美关系的“正常化”而没有指正。这至少反映了美方对双方用词差异是知情的。
因此,如若真要就公报文本分歧加以解释,按常理,美方其实并不占优势,因为要是根据协议的目的及其宗旨作善意解释,而摒弃不合理部分的话,只有“承认”与“acknowledge”两个词意义重叠的部分,才可能成为最合理的解释。
在这样一个对等的框架下,中英文版本的用词差异与分歧就好理解了。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翻译的问题,而是双方在磋商过程中相互角力,讨价还价,妥协折中的问题。单就1979年的《中美建交公报》而言,在涉台问题的条款上,英文版本用了“acknowledge”,而中文版本用的是“承认”。如果我们质疑中文版的“承认”并非英文版中“acknowledge”的准确翻译,反过来也同样可以质疑英文的“acknowledge”并非中文的“承认”的对等翻译。
如果我们把焦点从1979年的《中美建交公报》中拉出来,整体地投放到“三个联合公报”上,整个事情的脉络或许就更清晰了。在“三个联合公报”上,就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是代表中国的唯一合法政府这一点,英文版本均使用“recognize”,中文版则用了“承认”。这点,双方完全一致,没有异议。
无论是对待伊核问题,还是对待世界卫生组织,退约、退群等根本就是如出一辙。正是特朗普治下对规则的无视,对相关协议的一一背离,才造就一个更加分裂的美国,以及一个日趋对立的世界。今日的美国也许是“回来了”,但是其反华的势态已经形成,冷战的氛围也已显现。拜登,至少在对待中美关系的问题上,根本就没有走出那个由特朗普一手造成的敌意螺旋,甚至可以说是变本加厉了。
国际交往中的一个重大原则是,国家无论大小一律平等。这可不是什么深奥莫测的理论。即便是一个稍稍关注中美关系的读者,也不会对“外交对等”这个词感到陌生。因此,在中美联合公报这样重要的文本磋商中,以英文作为正本,而中文只是翻译文本,完全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
当下中美间的涉台矛盾,当然有蔡英文这个因素,但是归根结底,美方始于“政治素人”特朗普的非正统(unorthodox)手段,恐怕才是问题的关键。无论是对付国内的政敌,还是对付国外的对手,特朗普的任性、刚愎自用、睚眦必报,是有目共睹的。
但是,在涉台问题上,却有所不同。三份公报的英文版本一直沿用“acknowledge”一词,中文版本却出现了变化。中文版本从1972年的《上海公报》使用了“认识到”,到1979年的《中美建交公报》,以及1982年的《八一七公报》都改用了“承认”。
即便美方依照费浩伟在他的访谈中所解释的那样,坚持美方的立场只是“我们知道了;我们明白你们的陈述。我们不会反对,但我们不会就自己的立场发布任何声明”,如依约行事,公报上的这个“acknowledge”用词,也足以让美方不持立场。这对中方来说,其实也足够了。
事实上,从《上海公报》发展到《八一七公报》,中方在法律上,已经明确地把美方可能支持台独的路给堵死了。可以这么说,在用字技巧上,无论当年的美方多么精心地操作,多么巧妙地选词,都不是问题的关键。只要切实履行协议,双方就不至于走到今天的这个境地。近期中方批评美方对双方协议的背离,所根据的,绝非一两个关键词的理解分歧,而是实质上的重大违约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