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拍卖行佳士得（Christie’s）宣布2月20日至3月5日举办首场AI（人工智能）生成式艺术拍卖会后，引来6490名艺术圈人士网上署名请愿，声明“参与拍卖的许多艺术品都是使用AI模型创作的，众所周知这些模型在未经许可下，接受有版权作品的训练”，拍卖行的支持将“进一步激励人工智能公司大规模盗窃人类艺术家的作品”，吁请取消拍卖。
以摄影师与商业艺术家为主的请愿书带出AI浪潮下的现实隐忧——他们的饭碗受AI以海量未经授权的数据生成内容的影响。其中两位署名者——概念艺术家卡拉·奥尔蒂斯（Karla Ortiz）和插画家凯利·麦克南（Kelly McKernan）在2023年已提控人工智能公司——Stability AI、DeviantArt、Midjourney和Runway AI侵犯版权。
早在2018年，法国团体Obvious的演算生成画《贝拉米画像》在佳士得以43万2500美元成交，震惊艺术界。2024年4月，苏富比以108万4800美元高价拍出一幅由Ai-Da机器人（由英国画廊业者Aidan Meller发明）创作的画作《人工智能之神：阿兰·图灵的肖像》，标志着人形机器人的画作首次在拍卖会上出售。根据商业研究公司的一份报告，预计到2028年，全球AI艺术市场将达到近10亿美元，比2023年的估值翻一番。
巴斯以过去美术馆的项目举例，例如“开放系统”（Open Systems）和2023年的展览“确认身份：人工智能引起的身份认同与真实性考验”展览，通过展示扎克·布拉斯（Zach Blas）及杰米玛·怀曼（Jemima Wyman）的录像《我是来学习的:))))))》或者新加坡艺术家傅秀璇（Charmaine Poh）的《早安，青春躯体》等作品来强调艺术家整体参与的方法。
美国：AI艺术版权保护取决于人类贡献
曾在2023年办展“虚实相生之境：AI与艺术的碰撞”，金沙艺术科学博物馆副总裁哈尔格（Honor Harger）说，当时参展的国内外艺术家都超越AI工具使用，训练自己的模型，呈现艺术家与AI工具互动的作品。而这是判断AI生成艺术的关键因素。不同的是，现在有大型公司生产大型演算程序的模型，它们的数据包含互联网发表的信息，并没获得版权许可权。
AI生成式艺术品是否原创，新加坡美术馆会否购藏？叶德晶和巴斯认为：一件艺术品的原创性和意义来自于多种因素，不能归结为创作艺术品所使用的媒介或工具。新加坡美术馆致力于收集和展示我们这个时代的当代艺术品，并将继续根据其美学、社会、历史和文化意义，以及与国家收藏和在地观众的相关性来考虑购藏。
雷菲克·阿纳多尔甚至开设全球第一家AI艺术博物馆dataland，今年底将在洛杉矶市中心的大洛杉矶区开放。它由建筑师弗兰克·盖里（Frank Gehry）设计，将专注于科学与艺术在数码AI生态环境中的交汇，以创造身临其境的体验。开幕展将展出阿纳多尔的大型自然数据集作品，都经过许可收集的，并在仅使用可再生能源的谷歌服务器上运行，使其成为阿纳多尔所说的“道德人工智能”。
张晶娜开始看到在高端商业时尚／奢侈品摄影业内，即使非常知名的品牌也有重大变化。她接受本报访问时说：“之前客户委托拍摄照片或征求照片许可，现在有些客户改用AI生成图像。这不仅影响摄影师，还影响更广泛的生态系统——摄影助理、制作助理、造型师、发型师和化妆师、修图师以及行业中的许多其他专业角色。这不仅会减少就业机会，且意味着想要进入这些行业的菜鸟培训和学习机会也会减少。”
AI生成艺术是否受版权令保护？美国版权局在2025年1月发布的报告《版权与人工智能，第2部分：版权性》考虑了作者身份的概念以及创作者使用人工智能是否会影响作品的版权性。报告提出四点：一、在使用人工智能情况下，只有在人类做出足够的贡献或在控制表达的情况下，版权保护才可用；二、纯粹人工智能生成的输出将不受保护。人工智能技术的现状意味着仅靠提示并不能提供足够的控制；三、如果人类作者创造性地选择、协调、安排或修改人工智能生成的输出，则该作品可能受到版权保护；四、版权将存在于人工智能生成的输出中，其中人类作者创作的作品可以在人工智能生成的输出中被感知。
新加坡美术馆：区别艺术家及工具
何子彦透露未来三年将深入了解程序运作，将不同AI工具融合成一个，为己所用，两部新作都用AI生成，一是输入以往拍摄未完成的影片，一是探讨权力与历史的关系，今明年将在欧洲展出。
佳士得最近举办首个AI生成式艺术拍卖会，六千名艺术家网上署名请愿吁请取消，引发AI技术对饭碗、版权、道德、法律等课题的争议。对AI侵权发声及使用AI创作的艺术家、美术机构策展人和负责人受访时，对这项新科技的巨大冲击及潜在隐忧各抒己见。
他说，动画片的“风吹头发”属于高难度动作，所以一般动画片主角不是光头就是头发看来很假，但是AI技术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呈现，《戏夜寻谜》能够营造出风吹褶皱的超现实氛围。Charades是猜字谜小组游戏，《戏夜寻谜》是何子彦团队提供信息，与香港这座城市在玩猜电影的游戏，让观者思考：谁是表演者——AI或电影演员？为谁表演？未来香港电影何去何从？
何子彦感叹：“以前未使用AI时，以为这个工具非常简单容易操作，没想到它是我当前艺术创作管道中最耗费时间的，力量强大却又不可控制和预测，激发了我的兴趣。不管我们怎么想，AI是革命性工具，改变了图像生产的方式，也改变了什么是图像的意义。我除了学习，别无他法。”
尽管同情请愿艺术家，但对图像版权，何子彦的看法是：“所有的图像都来自某处，没有任何图像纯粹来自艺术家本人——历史上许多的图像传给了我们。”他说，科技发展比道德、法律还快。摄影技术面市时，没被视为纯艺术，电影出现时也不被认为是伟大的艺术形式，我们已经经历并见证了历史上许多新艺术形式崛起的时刻。对新兴事物容易怀疑心生恐惧，克服方法是去面对它、使用它，去了解演算程式移动中图像不断生成转化的属性，才能质疑它。
美术机构怎样看待这场AI讨论？新加坡美术馆策展和收藏总监叶德晶博士说：“最近，随着人工智能的使用和可及性不断增加，佳士得销售使用未经许可、受版权图像训练的人工智能模型制作的艺术品引起的担忧值得讨论。就像非人工智能艺术品使用的材料若非出自艺术家，需要明确交代其来源权利和许可一样，使用人工智能模型的艺术家也应该批判性地使用他们的工具。”
美术馆媒体与科技策展人邓肯·巴斯（Duncan Bass）认为，在考虑使用人工智能作为当代艺术家主题和媒介时，重要的是区分这两者：整体参与的艺术家编译自己的数据集来开发语言或图像模型，以及更普遍地使用技术公司开发的基于提示的工具。尤其是前者，提供了一种有意义的方式来参与和更好地理解这些技术系统，否则这些系统通常非常不透明。
AI是不可控迷人工具
这意味着版权将保护人类作者创作的作品中的表达，即使该作品包含人工智能生成的材料。版权是否可以保护人工智能生成的材料，取决于人类参与的程度和性质。
饭碗受影响 提控AI公司
而参与好莱坞电影和AAA级游戏的艺术家许多都报告说工作量减少了，且工资呈下降趋势。他们曾参与《黑客帝国》《变形金刚》《漫威》等电影的制作。张晶娜说：“现在就版权和人工智能建立明确的框架非常重要，这样才能保护创作者的权利和艺术，这在解决技术变革的同时是完全可能的。”
旅居美国的新加坡独立摄影师张晶娜（37岁）加入提告队伍，她在IG账号（@zemotion）帖文表达立场：“版权保护使我对工艺的专业追求成为可能，但生成式人工智能模型的快速商业化，建立在未经授权使用数十亿张图像（来自艺术家和个体）的基础上，违反了这种保护。这不应该被忽视。”
其实，不少参加AI拍卖的艺术家使用自己的摄影、拼贴、诗歌等作品为数据训练AI模型，开发自己的AI系统，而不仅仅依赖AI工具。例如，算法艺术先驱英国哈罗德·科恩（Harold Cohen，1928-2016）在20世纪60年代就开始对机器进行编程以绘制和创建图像，发明出AARON绘图系统，挑战机器创建出自由的线条和形状。丹尼尔·安布罗西 （Daniel Ambrosi） 、亚历山大·雷本（Alexander Reben）、钟愫君等花了十多年完善他们的系统用于创作。
佳士得照常拍卖，拍卖总额达72万8784美元（1美元等于1.34新元，下同），成交率88%，成绩参差，34个作品有14个投标价未达最低门槛或以低于预测价售出。最高成交价（27万7200美元）作品为AI生成艺术领导者、土耳其裔美国艺术家雷菲克·阿纳多尔（Refik Anadol）的动态绘画《机器幻觉-ISS梦想-A》。它以国际太空站和卫星站拍摄的超过120万张图像的数据集，通过机器智能重构，探索人工智能想象新形式地图美学的能力。以9万4500美元成交，美国艺术家霍莉·赫恩登（Holly Herndon）和马特·德莱赫斯特（Mat Dryhurst）的作品《嵌入研究1和2》曾入选2024年惠特尼双年展，源自一个文本到图像的模型，探索人工智能如何塑造身份。
新加坡当代艺术家何子彦（49岁）第一次创作的AI生成动画《戏夜寻谜》（Night Charades）将从3月22日至6月29日每晚在香港西九文化区的当代视觉文化博物馆M+幕墙上展出，以充满未来感和剧场效果的形式，向香港电影黄金时代致敬。作品由M+与巴塞尔艺术展委约，瑞银集团呈献，何子彦与团队使用不同的系统与程序（AI仅是一部分），输入香港多部经典电影片段，指示系统程序重构且结合动画工具实验，演算程式不断编排重组，费时一年才寻出心目中的特殊图像与概念传达。
拍卖会吸引到37%全新买家，48%竞标者为千禧与Z世代。佳士得数字艺术销售副总裁兼总监Nicole Sales Giles说，拍卖成绩显示作品背后的艺术家的影响力和重要性，受到收藏家的认可。
哈尔格尽管理解受影响的设计师、作者、艺术家等面对的挫折，但也强调这股新兴科技的摧毁性力量。她说，互联网兴起时也引发对版权、何谓艺术等的新理解，而今我们又面对同样的时刻——每当有新工具诞生时，引发对版权等课题的关注，期待AI新系统在版权问题上可以赶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