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篇于1月30日,发表于医学期刊《新英格兰杂志》(NEJM),题为《新型冠状病毒在中国武汉的初期传播动力学》的回顾性研究报告。在一些媒体的眼里,研究报告里的医务人员感染数据,就是“瞒报”的最直接证据。然而,这些媒体没有注意到的是,报告里的统计学数据,是根据发病日期而构建的。

(作者是生命科技领域顾问)

在这一点上,不少疫情国(包括美国)都或多或少地经历了类似的挫折,或是没有试剂,或是试剂不足,又或是因法规而未能及早实施检测,从而影响了传染源的有效发现与隔离。

再者,中国疫情暴发恰遇“春运”,欧美则巧逢各自的春假,再加上一些国家的过于自信,或者轻率,或者傲慢,各种因素叠加,终于酿成了一场“完美风暴”。

类似的细节还有,报告里的“12月中已有人传人”的结论,就像报告里的基本传染数(R0)一样,是研究的发现,而不是事发时的已知。

因此,从最初的公示,到确定病原体,再到检测试剂的开发与优化,以及其后的检测力的获得,用掉了1月里最关键的三个星期。而这,恰恰是确诊病例曲线从初现过渡到暴发的“平缓期”,同时也是冠病知识不断刷新的三个星期。

在此后卫健委的公示里,1月3日首次使用了“不明原因病毒性肺炎”,通报了44例病患以及追踪到的密切接触者并进行医学观察人数(121人)。1月5日,更新了病例数(59起)以及医学观察人数(169人)。同时,公示排除了流感、禽流感、腺病毒、沙斯(SARS)和中东呼吸综合征(MERS)等呼吸道病原。

1月11日,明确了病原体为新冠病毒肺炎,并更正了(因为有了未经优化的检测方法)病例为41起。此时通报隔离的密切接触者已达739人,其中包括医务人员419人。通报外,研究报告附加的信息是,中国疾控中心8日宣布,新型冠状病毒为此次疫情的病原体;10日公布了病毒的基因序列,并完成了PCR检测试剂的开发和检测。11日为武汉提供了检测试剂。而卫健委在1月18日的公示里,首次提到“优化了”的检测试剂的使用。

让我们再看看另外的一些细节。武汉卫生健康委员会在12月31日的公示里,通报了27例肺炎,指出其中多例与华南海鲜批发市场有关联。尽管“未发现明显的人传人现象”,而事实上已把“肺炎”当成传染病看待。因为公示里提到,所有的病例均已“隔离治疗”,密切接触者的追踪调查和医学观察(也就是我们讲的隔离)正在进行中,对华南海鲜城的卫生学调查和环境卫生处置也正在进行中。

公示之外的信息是,12月底(25日之后),有关方面已陆续掌握疫情与冠状病毒有关的最初信息。只是两个商业测序机构因所用的数据库不同,而结果存在差异。可以理解的是,由于基因序列与沙斯病毒类似,而又存在着不确定性,官方作了严格保密处置。这既可以看作官方做法的严谨(以待更进一步查证确认),当然也可以视为“隐瞒了”重大疫情信息。

请别小看从发病到看诊的平均间隔这个细节,它还暗藏了另一个信息。当初人们发病的时候,都认为是个小感冒,自己吃点药,挨了差不多一个星期,没见好转,才看医生。现在看来,冠病初期的“流感”症状,影响的不光只是一般民众的判断,也包括不少国家的决策,更为后来的暴发,乃至大流行埋下了伏笔。

公示在提出此病“可防可控”时,接下来的信息是,尽量避免到封闭、空气不流通的公众场合和人群集中地,必要时可戴口罩,如有发热、呼吸道感染症状,特别是持续发热不退,要及时到医疗机构就诊。

细节决定成败,例子不胜枚举。然而,尽管道理耳熟能详,这并不意味着细节就一定会被发现、被关注。正所谓“犯错乃是人性,宽恕则是神性”(To err is human, to forgive, divine)。

在武汉冠病疫情暴发的早期,在“封城”这个史无前例的大事件下,一众媒体基于一份研究报告,而作的“瞒报”报道,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换句话说,研究报告里的很多病患,在报告定义的时间段里,根本还没有到医院看病,更别说确诊通报了。

注意,公示里的相关抗疫举措,虽然未至全社会动员,却可说是相当标准的应对,而且发生在八名“吹哨人”被传唤的前一天。

可以肯定的是,武汉前期因未知而存在着知识的盲点。“应对不当”,至少受到了“多例与华南海鲜市场有关联”的误导,锁定海鲜市场为疫情的相关源头。而后续发表的病毒基因序列数据表明,这个判断并不完全正确,以致控制源头的努力大打折扣。此外,控制源头的另一个关键是检测。检测能力的获得,不只是试剂盒的开发与生产,还包括相关检测流程的建立与实施。

此外,报告里还有另一个细节,那就是从病发到看诊的平均间隔,一月前的病例,约为六天;之后的,则约为五天。如果再加上从看诊到“临床确诊”,再到后来病原体确定,以及检测方法开发之后的取样待检、物流和“核酸检测确诊”的时间,这时间段就更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