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的美好空间,吸引的却不是热爱纸本书的人,而是专程来打卡、喝咖啡的网红和尾随网红而来的游客。在社交媒体上,浏览“书店推荐”时,人们讨论的已不再是书的内容,而是书店的装潢设计、咖啡口感,以及哪个角度最适合自拍。

这种“景点化”趋势,使得书店不再是获取知识的文化场所,而是消费主义制造的文化幻象——它让文化变得可以被消费,却不是被实践,让人们误以为自己正在参与文化、靠近知识,但实际上,他们只是被文化包装的商品所吸引。

在东京的茑屋书店、上海的钟书阁,或者是标榜“共同生活空间”(co-living space)的曼谷Open House,人人手持一书,站在书架前拍照,上传社媒后,书店的象征意义被放大,线上的流量或许还能“折现”成现实中的人流量。但在拍完照后,那本书往往就被随手放回原处,甚至根本未曾翻开。对于许多经营者而言,书店的存在意义,不是让人们买书,而是让人们愿意为“文化氛围”买单。

确实,实体书店提供一种“偶遇”的体验,这是线上演算法目前仍难以复制的“功能”。穿梭于书架间,随手翻阅一本书,或被封面吸引,或被文字打动——这种体验曾是许多爱书人的乐趣,甚至在电影中也被赋予浪漫意趣,成为男女主角邂逅的场景。

最直观的表现,是“网红书店”的崛起。昔日的书店或许简陋,或许杂乱,但它们的核心是书,是阅读的体验。然而在今日,你看见越来越多标榜各种奇观式装潢的“最美书店”涌现——高耸的书墙、考究的灯光、精心布置的阅读区、手冲咖啡和文创产品,营造出一种理想文化空间。

书店曾是知识的中介,是思想的集散地,是人们寻找精神滋养的空间。然而,在消费主义的逻辑下,书店不再是知识的入口,而是文化消费的橱窗。法国社会学家鲍德里亚(Jean Baudrillard)曾提出“消费符号”的概念,指出后现代社会中的消费行为,不再是为了满足实际需求,而是为了消费商品所象征的意义。今日的书店正是这一逻辑的产物——它贩卖的,不是书籍,而是“有文化”的生活方式。

对此,新加坡书籍理事会也只能无奈地感慨,须加快开设旗下新书店的计划,目的是向读者展示实体书的魅力。理事会执行总监潘志云认为,逛书店不同于去图书馆、网上购书,“你在书店里与新的作品相遇,认识新的作家,这种探索的体验不可替代”。

又一家书店关门了,你会怀念它吗?还是你只是怀念那种“逛书店”的仪式感?

(作者是《联合早报》高级多媒体编辑)

书店的意义被重新塑造,不再关乎阅读,而是关乎氛围、仪式感和文化身份的象征……阅读变成一种可视化的文化符号。这种消费模式,恐怕难与“文化深度”划上等号。

这并非文化,而是文化消费。书店的意义被重新塑造,不再关乎阅读,而是关乎氛围、仪式感和文化身份的象征。人们走进书店,可以喝一杯有作家头像拉花的拿铁,或买一本印有文学名句的笔记本,最重要是别忘了在书架前留影,完成一次“文青式的消费体验”。阅读变成一种可视化的文化符号。这种消费模式,恐怕难与“文化深度”划上等号。

然而,我们不得不思考,在消费主义主导的当下,这种逛书店的体验是否仍然真实存在,还是已被新的消费模式所取代?

若网红式的文化消费能够带动阅读,或让人们重新思考书店的存在意义,它或就是一种可取而积极的演变;反之,若书店最终变成一个消费符号,书籍沦为道具,阅读只是彼此在社媒上传的“摆拍”,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事实上,真正面对挑战的,是那些仍致力于精心选书、举办文化沙龙的书店,在市场竞争中变得愈发艰难。一家专注推广深度阅读的书店,如果不能依靠“打卡经济”生存,就难以承担高昂的经营成本。当书店主流模式向消费主义靠拢,那些仍然试图经营“求知”的书店,反而成了另类。它们被迫寻找更隐蔽的角落,被更大、更华丽的网红书店挤压,甚至最终被市场淘汰。

义安城纪伊国屋旗舰店缩减营业面积,让路给一家咖啡馆的消息,引发一波惋惜之声。近年来,本地书店接连关张,除了再一次提醒大家“又少了一家”,似乎也难以改变书店业发展整体下滑的趋势。